《武则天》的制片地区来自四个国家,除了华夏外还有意大利、法国和德国,导演便是秦意浓在法国认识的大胡子导演罗宾,唐若遥曾经和秦意浓一块去见过他,对方惊呼她们俩的姓氏,又夸她们很般配。《武则天》争取到了华夏政府的大力支持,所以起初便没有处在保密阶段,秦意浓想通过和罗宾的合作,以西方人能接受和理解的方式,向世界展示真正的盛世大唐和一代女皇武则天的一生。四海宾服,万国来朝。为真实再现唐王朝的恢弘大气,宫殿的雄浑厚重,剧组的内景采取了真实搭建的方式,原地拔起了一座气势磅礴的大明宫,耗费在置景上的经费高得惊人,光搭建大明宫和前期服化道准备就花了一年多的时间,由德高望重的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担任顾问。偶尔官博会放出大明宫小小的一角,道具组的一块玉佩,网友们自发进行科普,官博下带起了一番学历史的潮流。《武则天》可以说尚未开机,便拥有了巨大的热度。而身为制片兼主演的秦意浓,已有多年不接戏,一拍便是历史书上第一个女皇帝武曌,令嗷嗷待哺的粉丝和路人们疯狂,也成了口碑的保障。尺八:香草暌离:今非昔比:溶溶月:眉间心上:春暮:提起武则天时代,上官婉儿这个她一手提拔上来的女官、官至内宰相的才女,是个绕不过去的人。哪怕正史里两人都是bg向,但架不住这对cp的设定真的太好嗑了,女皇女官,提携之恩、杀父之仇,分分钟能写一部同人。所以在宣布主演后,不少人都在猜测上官婉儿的演员人选,但凡是符合人设的,演技好的年轻女演员,都被拉出来遛了一番,当然,唐若遥是其中呼声最高的。不但是因为她和秦意浓的恋人关系,也因为在这一代青年女演员里,她是演技最好的一位。她和秦意浓不同,两人公开后她依旧在接戏,依旧部部提名,获奖成了家常便饭,华语三大奖项又拿了两座,其他的“最具人气”“大学生最喜爱的女演员”等等更是不必提。网友曾翻出四年前她第一次获得金桂奖最佳女主,娱媒说她是“小秦意浓”,是华语影坛最可能接秦意浓班的人,如今看来倒成了某种预言。实力永远是最佳证明。在二人公开后有质疑唐若遥是凭秦意浓上位,甚至奖项都是走后门得到的那些声音,这几年都被唐若遥用沉甸甸的奖杯堵住了嘴。她配得上,她值得。“希望唐若遥出演上官婉儿”,不少人在官博下这样许愿。年年底,《武则天》开机,上官婉儿定角唐若遥,广大网友梦想成真。湘江曲:嘉禾:千秋戏:鱼在水:武皇千秋万代:……《武则天》的主演是当之无愧的秦意浓,其他人都是配角,唐若遥作为她臣子之一,戏份并不多,但她特意空出了半年的档期,在组里陪秦意浓,公费恋爱实锤。开机后要拍定妆照,秦意浓龙袍加身,衮冕金饰,垂白珠十二旒,绣有十二章,华贵威严,整个穿起来十分繁琐,好在这是最为正式的穿着,朝服和常服没这么复杂。秦意浓在化妆间坐着,只套了件龙袍,旁边围着数个化妆师,在一点一点地仔细给她上妆。此前秦意浓翻了会儿剧本,现下眼睛有些疲劳,正合着眼休息。只见化妆间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秦意浓的新助理关荷警惕地望过去,看清来人后,便放松下来。唐若遥身着官服,头上戴着官帽,和男士官帽不同的是,官帽上有一些绣花装饰,彰示女性的柔美。她的长发全部束在帽子里面,更显得颈项修长雪白,柔婉之余有一种干净帅气的美。她化妆很快,拍得更快,所以完事后直接来找秦意浓了。秦意浓似乎没有发现她,依旧闭眼假寐。唐若遥单手提着官袍下摆,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化妆师们互视一眼,很有眼色地避让,暂时把空间留给唐若遥。唐若遥的呼吸扑到秦意浓耳畔,柔声道:“陛下。”秦意浓眼睛半睁不睁,单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唐若遥:“陛下可是头疾又犯了?”秦意浓依过去,唐若遥两指按在她太阳穴,秦意浓眼帘轻阖,鼻音慵懒地问她:“婉儿可有中意的儿郎,我为婉儿挑一佳婿。”唐若遥垂眸,道:“婉儿愿常伴陛下左右。”秦意浓眉头舒展,唇角挑起一抹笑,道:“婉儿才情如此,天底下没有能配得上你的人。除了我。”唐若遥捏捏她的耳朵,笑着纠正:“后一句剧本里没有。”秦意浓坐正了:“现在又不是在拍戏。”唐若遥退开,化妆师们再次将秦意浓围起来。唐若遥一来秦意浓便恢复了精神,道:“我们俩年龄差是不是有点大?足足差了四十岁呢。”唐若遥说:“四十岁还好吧,你看你现在的妆,就是登基以后的,气质这么好,差六十岁我也照样爱上你。”玩笑归玩笑,真拍戏,她们俩是不会有任何感情戏的,但网友想必能嗑到昏头,cp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只可会意,不可言传。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化妆师们也个个面带笑容,化妆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关荷堵在门口。端着摄像机的摄影师面对她冰冷的眼神有些发怵,朝里头提高了点声音道:“秦老师。”关荷亲姐姐关菡上身道:“有什么事让我转告就行。”摄影师觉得她想拧下自己的脖子。唐若遥站起身,走过来问道:“什么事?”摄像机将这一幕拍了进去,摄影师傅眼前发亮,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拍到了同框。他按捺住内心的波动,道:“我们想拍点花絮,所以想问问秦老师化得怎么样了,能不能进去拍一小段?”唐若遥:“稍等。”秦意浓应允。摄影师感激道:“谢谢秦老师、唐老师。”连忙绕开关荷进来了。《武则天》将同步在国内上映,所以秦唐妇妇共同出演的热度,不蹭白不蹭。看秦老师这几天在剧组的作风,是非常乐意让大家知道她们俩恩爱的,两个人形影不离,简直秀恩爱狂魔。秦意浓的妆在唐若遥进来时便化得差不多了,摄影师镜头在这里转悠了两圈,秦意浓便站了起来,两个化妆师合力将垂下十二道白珠的冠冕给她戴上,随着步伐走动,白珠轻轻晃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秦意浓的脸在珠帘下若隐若现,但睥睨凌厉的目光却穿透白珠直直地投射出来。她明明站在平地,却仿佛立在高高的殿堂之上,享受群臣拜服,山呼万岁;又似乎屹立在厚重古朴的城墙,俯瞰河清海晏的大好江山,尽拥天下,彰显九五之尊的威严霸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空气里依稀传来征战杀伐震天的铁蹄声,百姓安居乐业的吆喝叫卖声。清晨天色昏昏,皇宫黄铜钟响,传出数里,朝门等候的文武百官步入宫廷,踏上汉白玉阶,一级一级地登向大殿,整齐肃穆。有一女子立于偌大的朝堂之上,龙袍衮冕,身下是象征着最尊贵的地位的龙椅。这就是一代女帝……么?那个华夏几千年来,唯一一个真正拥有帝皇名号的女人,日月当空普照天下的武曌。一股说不出的激荡不约而同地回响在众人心中,令人血液沸腾。唐若遥后退一步,官服一展,纳首便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摄像师差点把相机放下来跟着俯首,在松手之前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连忙端稳了,但嘴里还是跟着念了句。三呼过后,秦意浓展袖,傲然道:“众卿平身。”“婉儿随朕去拍定妆照。”“是。”摄像师将这一幕完完全全地拍了下来,不久以后,放上了网。网友刚舔了一波武则天和上官婉儿的定妆照,剪刀手们已经前世今生三生三世都剪出来了,更别说创作更加旺盛的同人文。官博将花絮一放出来,原地去世已经不足以形容cp粉了,cp粉死去活来活来死去,集体化身土拨鼠在各个地方啊啊大叫,最后安详离开人世,在棺材里还要再蹬两下腿儿。武皇千秋万代:你像一棵树:今天考研上岸了吗:南明的小屋:网友们尽情地发大水,期待电影早日上映。关于《武则天》的拍摄确实没有再多的路透图,官方花絮透露的非常有限,好在秦意浓非常好说话,每次拍她们她都很配合,秀得人尽皆知。凡是娱乐圈的夫妻或者情侣,没有被传过婚变或者分手谣言的,都不是真的红。秦意浓虽然不怎么 小区里环境优美,道路干净,树木郁葱,凉风习习,外边还有点热,进来以后便感觉不到了。这块地段是b市有名的豪华别墅区,住的不是高官富贾,就是像秦意浓这样的超级巨星,安保条件自不必说。关菡仰了仰头,从这里望出去的天空都格外地湛蓝。秦意浓身上依旧是惹眼的红裙,却把高跟鞋换了,随意踩了双运动鞋,颇有些不伦不类。她脸上不见标志性的散漫笑容,但从舒展开的眉眼看,她此刻心情愉悦。拐过了几道弯,关菡眯眼,瞧见了视线不远处一座独栋别墅,从镂空大铁门的空隙看过去,左边是争奇斗艳的花圃,右边则是一片圈起来的自种菜地,种满了绿油油的蔬菜。铁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花圃里正给花浇水的女人警惕地抬起头,看清来人的瞬间放下喷水壶,惊喜道:“小姐!”秦意浓先是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尔后冲她笑笑:“芳姨。”芳姨在围裙上紧张地搓了搓手,不知道手脚往哪儿放,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抬腿就往里跑:“我、我去告诉太太你回来了!”秦意浓提高声音叫住她:“我自己进去吧,就两步路,您不用折腾。”芳姨停住脚步,讷讷。秦意浓体贴地柔声建议道:“这样,您去摘点新鲜的蔬菜,中午炒几个菜吃,外面都吃不到自家种的菜。”芳姨重重地嗳一声,笑着去了。关菡把行李箱放进客厅,主动说:“我去帮忙。”秦意浓温声道:“不进来喝杯水吗?”俨然是将她当作客人了。秦意浓在家和在外面完全是两个样子。关菡切换不过来身份,正犹豫,秦意浓已经换鞋进门,给她准备好拖鞋,拿了一次性纸杯倒水去了。关菡微怔,只得跟着进去了。秦意浓把水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说声:“我去跟我妈说会儿话,晚点再过来,你先自便。”关菡扫到阳台上的一个人影,背对着她,身形佝偻。她只看一眼,便收回视线,不自在地起身,说:“我还是去帮芳姨忙吧。”跟秦意浓久了,她已经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明星秦意浓,这个普通家庭的普通角色,她无论如何都适应不来。秦意浓一愣,说:“好。”关菡飞也似的溜了。秦意浓望着她的背影兀自笑了会儿,折身往阳台走去。阳台的两扇门都关着,听不到客厅的动静,水龙头里流出细细的水流,盆里浸了洗衣粉的衣物堆成小山,秦母从盆里拣出来条乳白色围兜,聚精会神地搓洗着。冷不丁头顶落下一道阴影,她还没反应过来,手里便一空,瘦弱的肩膀同时被两条手臂环住。秦意浓无奈地叹了口气:“妈,我不是跟你说用洗衣机洗吗?再不济还有家里请的阿姨,你怎么总是自己动手?”秦母——纪书兰心先是往上一提,而后再一落。“吓死我了你。”纪书兰身材矮小,从秦意浓胳膊下钻出来,惊魂甫定地拍拍心口,握着秦意浓的胳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心疼地说,“怎么又瘦了。”“……”秦意浓说,“胖了,真的,不信你看。”说着在纪书兰面前转了个圈。纪书兰打定主意要给她好好补补,殷切问:“中午想吃什么?”秦意浓沉思片刻,眉眼攒出一点轻松笑意,还做了个咽口水的动作,说:“拍黄瓜。”纪书兰:“……还有呢?”秦意浓耸肩道:“做什么吃什么,我又不挑食。”纪书兰突然一拍大腿:“我那灶上还炖着乌鸡汤呢!”不等秦意浓说话,纪书兰拖着一条腿风风火火地往厨房跑。“我去尝尝入味了没有。”声音留在后头。她站着还显不出来,走起路便能看出来一条腿短了一截,一瘸一拐。纪书兰今年不到花甲,头发已经全白,背影佝偻,像张饱经风霜的残弓。纪书兰就是生生把一手好牌打烂的代表。她原本是豪门大户的千金小姐,金枝玉叶,却看上了一个一穷二白的小子,为爱要死要活。纪家家风严明,纪老爷子一气之下将纪书兰赶出了家门。纪书兰和穷小子——也就是秦意浓的父亲,落户南方,用从娘家带过来的钱资助他开了个小公司,过了一段琴瑟合鸣的日子。但是好景不长,秦父经营不善,公司破产,性情渐变,嗜酒,他又心高气傲受不了职场上的窝囊气,在外忍气吞声,回家就把火气全撒在家人身上,动辄大发雷霆。后来几乎都不工作了,一家人都靠着纪书兰的微薄收入过活。纪书兰遇人不淑,为一个渣男把自己的青春和心力都耗费在上面,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女儿。要不是几年前秦父被她捉-奸在床,秦意浓第一时间赶到把纪书兰带走,让律师火速安排她和秦父离婚,她到现在还执迷不悟。至于纪家,纪老爷子已经过世,现在掌权的是纪书兰的哥哥。纪书兰回纪家跪地认错,她哥哥便认回了这一脉包括秦意浓在内的血亲,但纪书兰自觉无颜面对纪家,又身有残疾,很少参加纪家的家庭聚会。秦意浓偶尔会出席,她和纪家这一辈的人都处得不错,在纪家也能说上两句话。倒不是她对前二十几年素未谋面的外祖那支有什么感情,而是身在圈内,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站得更稳的机会。秦意浓眸光沉了沉,把腕上镶钻的手表摘下来放在高一点的台子上,习惯性往上撸了一下袖子,准备洗衣服,却发现自己穿的是长裙没有衣袖,这里更不是低矮逼仄的砖房。她神情恍惚了一会儿,目光缓缓转向阳台外郁葱的高树,透过树杈投射在高墙上一束一束的光柱,墙上爬满了碧色的爬山虎,角落里蔷薇花开得正好。举目望去,天很高很远。一切都在越来越好。秦意浓低下头,眨去眼角的晶莹,放松地笑了。***关菡举着手机进来的时候,秦意浓已经把衣服洗完了,正用清水过第二遍。关菡见她熟练地拧干衣服,抻平,往晾衣杆上挂,不由自主地僵了动作。秦意浓两手抖开手里的一件t恤,用衣撑撑好,抬手利落挂了上去,又去拿下一件,见她迟迟不说话,视线擦过关菡的脸,问:“怎么了?”基于一个助理的基本修养,关菡迅速收敛心神,上前一步道:“遥小姐那儿,出了点事情。”她神色不见慌张,固然是素养所致,但也说明她不认为是十万火急的事。秦意浓略略放了心,下巴指了指那一堆衣服:“会晾吗?”关菡:“……会。”秦意浓:“帮我忙?”关菡嗯了声,两个人手脚麻利地一起把衣服晾了,秦意浓擦干了手,走到客厅沙发坐下:“什么事?”关菡把手机递给她看。唐若遥发的朋友圈,一张醒目的巴掌印。秦意浓眉头紧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侧颈上的青筋微微抽动,忍着将手机砸到地上的冲动,沉声道:“是谁干的?”关菡处变不惊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今天应该是去了趟公司。”“阮琴?”关菡颔首:“应该是。”秦意浓差点气笑了,她拇指摩挲着手机边框,指节用力得泛白,盯住关菡的眼睛,森然开口道:“你说,她是不是活腻了?”关菡一凛:“我现在就给阮琴打电话。”秦意浓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关菡一秒钟都不敢耽搁,立马拨通了阮琴的电话。阮琴一开始还嘴硬,矢口否认,被关菡三两句话一喝,交代了个底儿掉,声泪俱下。关菡正打算问秦意浓怎么处置,一抬头,却见秦意浓面无表情地坐着,不见愠怒。关菡敏锐地止住了话头。秦意浓看她一眼,食指缓缓地敲打着膝盖,沉吟道:“问她具体的事情经过,只要她老实交代,我不怪她。还有,让她不要告诉唐若遥我知道这件事。”关菡不解,依旧照办。电话结束了。关菡把阮琴说的事情经过复述了一遍。秦意浓呆坐了一会儿,忽然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语气里前所未有的迷茫:“我是不是做错了?”她把阮琴留在唐若遥身边,不是不知道阮琴心思不纯。但阮琴此人,能力平庸,欺软怕硬,心机都写在脸上,在娱乐圈里实在是最好拿捏的一类人。有自己的庇护,唐若遥都能让这样的人欺负到她头上,将来要是离了她,她要怎么办呢?她怎么放心唐若遥一个人在圈里生存下去?她活得下去吗?如果她一开始没管这么多……关菡从未见她这副表情,莫名地有些心疼,她坐过去,把手轻轻放在了秦意浓肩膀上,轻声安慰道:“遥小姐只是年纪小,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成长。”秦意浓霍然抬头。“年纪小?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我二十二的时候——”秦意浓眼圈倏然红了,她张了张嘴,最终哑声道,“算了,不说这个了。”关菡默然。秦意浓平复了下情绪,抹了把脸,冷冷地说:“你给她发条消息。”睫羽如蝉翼坠落,唐若遥温顺地闭上了眼睛。秦意浓低头,薄薄的唇瓣轻轻地抿住了少女的上唇,透着一丝凉意,和她身上的香味很相似。她的人那么热烈,唇却是微冷。简单的双唇相触,唐若遥心底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上次接吻还是秦意浓去国外拍戏以前。秦意浓这两年渐渐地把事业重心转到了国外,动辄好几个月不回国,唐若遥很想她,但不敢告诉她。她们这样的关系,说了只会徒添难堪。秦意浓碰了一下便稍稍退开,蜻蜓点水,唐若遥慢慢睁开眼睛。“怎么了?”她眼神清明,语调平和,将一闪而过的失落掩饰得高明。“没什么。”秦意浓看向她波澜不惊的眸底,若不是轻微起伏了一下的心口,连她都发觉不了。她的演技越来越精湛了,秦意浓眼角微弯,生出了一点欣慰。“我本来是昨天的航班抵达,临时有事耽误了,所以没来得及出席颁奖礼。”秦意浓两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认真凝视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解释道。到底还是太年轻了,藏不住心事,被女人三两句软话一哄,心里便发堵,升起幽怨和委屈。唐若遥默了下,别开眼不看她,淡淡说:“本来你也没有答应会来。”今年三月,作为华语电影三大奖项之一的金桂奖公布入围名单,唐若遥第二次获得“三金”最佳女主角奖项提名,这次她有很大的把握会获奖,想让秦意浓坐在台下亲眼见证,甚至不切实际地奢想过她会亲自为她颁奖,即使近年她已经很少活跃在国内。因着那点隐秘的少女心思,唐若遥翻来覆去了一整晚,三年来第一次鼓起勇气主动和彼时正在法国拍戏的秦意浓说了这件事。她没直说要秦意浓回来,但秦意浓是听懂了的。先是恭喜了她并预祝她拿奖,然后抱歉地表示自己要在戛纳电影节担任颁奖嘉宾,闭幕式结束后才能赶回国。今年戛纳闭幕式正好在金桂奖颁奖典礼前两天,留给秦意浓的时间是充足的。但唐若遥昨夜等了一整晚,她也没有回来,连一条消息都没给自己。如果提前跟她说有事,哪怕自己心里再不好受,也会让她忙正事要紧。她现在这样事后解释算什么?“生气了?”秦意浓依旧温柔地问她。唐若遥绷着脸,眼圈渐渐泛红,将软弱的心情压下去。“姐姐向你认个错,好不好?”她声调微扬,含着散漫的轻笑,说的是道歉的话,却听不出来她对这件事有半点的愧疚,更像是哄家里无理取闹的小宠物。唐若遥抿紧了唇,望着她的眼睛,赌气地憋出一句:“不好。”“道歉也不行?那你要什么?”秦意浓笑着,笑意却不及凉薄的眼底。主人的耐心和纵容都是有限度的。兜头浇下一盆凉水,唐若遥被感情冲昏的头脑顷刻间冷静下来,她脸色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变了几变,眸光里闪过挣扎,最终换上了一副温顺面孔,这是她作为金丝雀的本分。是她犯糊涂,一时僭越了。唐若遥没说话,微微仰起脸,倾身过去,亲了一下秦意浓的脸颊。唇瓣柔软,带着少女独特的清甜芳香。秦意浓眸色一暗,霍然抬手攫住了唐若遥尚未来得及离开的下巴。唐若遥不躲不避,唇角一弯,在她掌中缓缓绽出一个柔媚入骨的笑容。“姐姐……”她喃喃,微张红唇,发出无声的邀请。她是演员,还是个天分极高的演员。演勾人的狐狸,她信手拈来。越是清高的,作出这样菟丝花般攀附的娇媚姿态,就越是效果奇佳。不用看镜子,唐若遥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秦意浓眼里掠过一丝惊艳。自己是不是有些小瞧了她?她捏住唐若瑶的下巴,听从自己的心意,噙住了她的薄唇。她是个**高手,要碰不碰地轻轻啄吻着,勾得唐若遥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再用舌尖濡湿她的唇瓣,辗转深入,一点一点温柔掠夺她的呼吸,汲取她的甘甜,直到彼此的气息相融,再分不出你我。唐若遥感觉自己无比清醒地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跟随情感,投入到连灵魂都要随之战栗的亲吻中;另一个人则高高在上,理智地审视着她们。唐若遥从意乱情迷中挣得了一丝神智,慢慢睁眼,看进侧旁的穿衣镜里,唇舌纠缠、难舍难分的两个女人,眸底一片冷漠。她很清楚,秦意浓不爱她。也不能完全说不爱。秦意浓爱她,像爱一朵美丽的花,像爱一幅名贵的画,像爱拥有婉转歌喉的黄莺……像很多,唯独不像爱一个恋人。秦意浓轻咬她的唇瓣,惩罚她的不专心。唐若遥眉头轻锁,泄出一丝吟哼,将纷飞的思绪收了回来。衣帽间温度越来越高。既然注定要步入深渊,不如主动跃下。唐若遥清浅而急促地喘息着,不满足地拉过秦意浓的手腕,却没拉动,她疑惑地再度睁眼,发出一声含混的,带着娇意的鼻音。秦意浓松开了她的唇,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白皙的脸颊因为情动染上绯意,呼吸紊乱,声音喑哑:“阿狸……”唐若遥低低地嗯了声。她在心里又补了一句,秦意浓爱她,就像爱一只猫,对待宠物极尽周到与柔情。“去洗澡吧。”秦意浓搂着她,无声地亲昵了一会儿,低声说。话虽如此说,她迷离的双眼微阖,一直在断断续续地浅吻着唐若遥的唇角,不时地喊她的小名——她亲自取的,专属于她一个人的名字。这大概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占有欲。唐若遥想,耐心地等她彻底平复下来,放开捧着自己的脸颊的手,才姿态落落地往后退一步,不卑不亢道:“那我先去洗澡了。”秦意浓忍不住莞尔:“好。”唐若遥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微凉的发梢扬起,擦过秦意浓的脸颊又落下,修长的天鹅颈上戴着秦意浓送她的新项链,闪烁着凌凌冷光,和她淡漠的表情十分相衬。她一方面寄人篱下,作为被豢养的金丝雀,可以姿态研媚、极尽讨好之能;一方面也孤傲清高得像是一只高贵的黑天鹅。两种气质很奇异地融合在她身上,矛盾着,却又和谐着,每次都给秦意浓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娱乐圈里呆久了,就会知道这里有很多种人,很多张脸,很多种气质,都是会骗人的。就像是有的男星明明家境贫寒,却天生一张王子脸,影视剧里也是贵族专业户,气质浑然天成;唐若遥就是女版的王子,天生就适合当一朵高高在上的高岭之花,被人仰望。天生……秦意浓转脸望向一旁的穿衣镜,里面映出女人深邃妩媚的五官,眼角稍微往上弯一弯,便是足以倾倒众生的风情。秦意浓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她讨厌这个词。唐若遥住的这所房子是秦意浓买的,三年前,她包下唐若遥后,这里就成了她的第二个住所。因为从小日子过得艰难,她没有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不买满车库的豪车,除了代言品牌送的外也不戴名表。媒体随意编排她,给她名下“盖章”了不少豪宅金屋藏娇,实际除此之外,她只给妈妈买了套房子,另外有两套一直没人住,以备不时之需,顺便升升值。秦意浓踏进主卧的时候,唐若遥刚进浴室,浴室是全透明的玻璃间,设计的时候是因为什么她忘记了,后果就是从房间里能直接看到浴室,一览无遗。为了情趣?秦意浓倚着桌沿,白细修长的指节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桌面,望着唐若遥的背影好心情地笑了笑。察觉到什么,唐若遥扭头,视线自里投过来,隔着玻璃正对上秦意浓揶揄的双眼,表情很明显地僵住,像被点了穴似的,扣在腰带的手也一并僵住。秦意浓心念一动,故意冲她眨眼,眉梢眼角飞扬着桃花,笑得风情万种。唐若遥转回了眼,心砰砰直跳。秦意浓别开脸,去看窗外夜色,闷笑出声,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小女孩。唐若遥衣冠整齐,先开了浴室的花洒,等热气上来,腾腾的水汽弥漫,在玻璃上侵蚀出奇怪的形状,才抿唇踏进了淋浴间。秦意浓凝目望着玻璃间里蒸腾的水雾,半遮半掩下窈窕有致的身形,光影变幻,她都能推断出唐若遥具体在做什么。秦意浓眸光渐深,喉咙往下轻轻一滚,舔了舔干燥的唇,小腿一迈,朝浴室的方向走去。玻璃间里水汽朦胧。唐若遥刚洗完头,白皙的脖颈扬起,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手臂一抬,习惯性去关头顶的花洒,却在想起卧室还有一个人后停下了动作。她往旁侧走了两步,让花洒喷出来的热水淋在地上,手掌托在沐浴露瓶身的泵头下,一只手朝下一压,沐浴露挤在掌心。水溅在瓷砖地面噼里啪啦地响,不绝于耳,很吵,却又离奇的安静。唐若遥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空间里,心里的小野兽幽幽地探出了一点脑袋。她很想……看一看秦意浓。唐若遥眉头轻拧,贝齿咬住下唇,到底没能压得住冲动,慢慢地将视线移到正对浴室的那面玻璃墙上,指尖仔细地抹掉了一小片薄薄的雾幕。怕被秦意浓发现,这个空隙大概只能容得下一只眼睛窥视。
婚后二三事⑩“我不同意。”安静的房间里,秦意浓的声音掷地有声。从她们正式确认关系以后,秦意浓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肃冰冷的时候,以至于唐若遥看着她有种久违的陌生感。很快她便调整过来,温柔道:“好,那就不要。”秦意浓自己也有点不自在,她一点一点收敛了冷肃的脸色,放柔了声音问道:“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她不可避免地浮现了一个念头,理智告诉她唐若遥不是这样的人,但情感上她控制不住自己。唐若遥先不答她,而是看着她慢慢变得深晦的眼神道:“你现在在想什么?”“我……”秦意浓还没思考出瞒过去的可能性有多少,唐若遥已经出声打断她:“不是说好坦诚相待,没有隐瞒吗?就因为一个八字没一撇的孩子,要影响我们俩之间的默契?”她将嘴撅起来,形象地表示了什么叫做可以挂油瓶。秦意浓捧过她的脸,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拉着她在房间沙发里坐下,道:“我刚才有一个很阴暗的念头,你是不是觉得宁宁是我姐姐的女儿,所以想要一个流着自己血液的孩子。”唐若遥想也不想,回答道:“不是。”秦意浓点头:“我相信你。”还有,她顿了顿,说,“对不起。”唐若遥有点不舒服,同样是受情感控制的,她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负-面情绪。“我们先洗澡吧,待会再说这件事。”两人分开洗的澡,唐若遥先,秦意浓后,等秦意浓出来的时候唐若遥已经坐在床头玩手机了,神情放松,抬头看她的时候露出和往日无异的甜蜜笑容。秦意浓坐上床,将唐若遥拥进怀里,低头吻她。唐若遥环着她的脖子,温情地接吻。一吻过后,唐若遥靠在她怀里,清浅地喘着气,问她:“你现在是什么感觉?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在咱们家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幸福。”“我也是。”唐若遥说,“我想把这份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的幸福延续下去,直到时间的尽头。”秦意浓好像懂了,温柔道:“所以你才想再要一个孩子?”“嗯。”有人将孩子比喻为爱情的结晶。宁宁的出生唐若遥没有参与,虽然她一直将宁宁当作亲生女儿,但直到这一天,她才真正懂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孩子,既是生命的延续,也是她们俩爱情的延续。天生不喜欢孩子的除外,但唐若遥是热爱家庭的人,秦意浓也是一样。那个半圆理论,指的不止是她们命中注定的缘分,也是因为她们的性格中既有相似,又有互补,天生就该成为一对。唐若遥是前几个月开始,忽然频繁地出现这样的念头。她觉得秦意浓未必没有。她们俩向来有事说事,秦意浓被问到有没有产生这样的想法后沉默了许久,方轻轻地道:“你应该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姐姐是怎么去世的。”产后抑郁,割腕自杀。唐若遥何其聪慧,只是先前没有想到这件事,闻言脸色微变,立刻将秦意浓拥入怀里,语气里透出浓浓的自责,道:“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个。”秦意浓脸埋在她颈窝里,低声道:“我不想再冒一次风险,无论是你,还是我。所以……不要孩子了,好不好?”唐若遥低头吻着她的发顶,柔声道:“好。”秦意浓在她怀里瓮声瓮气地嗯了声,又停顿了片刻,藏着丝缕的不安道:“你会不会觉得遗憾?”“不会啊。”唐若遥笑着说,“有你就足够了。”“真的?”“不信你摸摸我的心,是不是字字肺腑。”“然后你又自己配音,噗通噗通噗通?”“哇,竟然被你看穿了!”唐若遥故作夸张的搞怪语气逗得秦意浓唇角往上勾了勾,但她的脸还是没抬起来,小声说:“睡吧,我有点困了。”唐若遥关了灯。黑暗里,秦意浓眉头不明显地蹙着,似乎陷入了某种为难的思绪里。明明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唐若遥的温暖指尖却精准无比地摸到了秦意浓的眉间,将隆起来的小小山包抚平,叹气道:“早知道就不和你说这件事了。”秦意浓抿了抿唇,没说话。唐若遥侧过头,看着女人脸部的轮廓,道:“我从来不会说假话骗你。你要始终记得一件事,你和我才是会相伴一生的人,哪怕是孩子,在我心里远远没有你重要。没有孩子不会是我的遗憾,你和我在一起过得不开心,才会成为我一生的遗憾。况且不是已经有宁宁了吗?她也在延续我们的幸福。”良久,秦意浓点了点头。“睡觉?”“晚安。”秦意浓自发窝进她怀里。唐若遥顺了顺她散落在枕头的长发,与女人额头相抵,睡了过去。秦意浓花了数倍于她的时间才艰难地入睡。唐若遥今夜的话无疑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然而她的心湖本就不是一派平静,唐若遥只是推波助澜而已。正像唐若遥猜测的那样,秦意浓比她更早地想过要不要再生一个孩子。如果是不想,还好说。但她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她害怕会重现她姐姐当年的惨状,哪怕概率微乎其微。所以她一次次地将这个念头压下去,而唐若遥从未提起,她便顺理成章地认为唐若遥不想要,心安理得地打消这个念头。她相信唐若遥不会有遗憾,但她怕自己将来回想起这个夜晚,会有遗憾。到那时,时光再难回头。人生本来就不可能十全十美,无论选择哪条路,前路都是未知。***陌生的环境里,秦意浓本来该睡不好,但闻着熟悉的气息,她睡眠质量好得出奇,第二日成为了醒得最晚的一个。她是被门口的脚步声吵醒的,听起来不止一个人,然后是唐若遥制止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声线:“都跑这儿来干吗?”文殊娴标志性的:“嘿嘿嘿,嘿嘿嘿嘿。”又道,“你们昨晚是不是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为什么秦总到现在还没起?”“我年纪大了,精神不济,所以多睡了会儿。”面前的房门被打开,秦意浓一身睡袍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眉目慵懒。文殊娴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秦总早上好。”秦意浓颔首:“早上好。”文殊娴:“早餐准备好了,老傅亲亲自下厨,要不要吃点儿?”“我先去洗漱,稍等。”秦意浓回身往里走,房门开着,唐若遥跟了进去,回头轻轻地瞪了文殊娴一眼。文殊娴一把勾过崔佳人的脖子,道:“羡慕啊。”崔佳人撇开她的手,斜眼道:“这就是你昨晚把我弄到你床上的理由吗?”文殊娴叫屈道:“什么叫我弄的?我当时醉得一塌糊涂,根本就不关我事好吧?”“谁知道你醉没醉?反正我醉了,还不是由得你一张嘴说?”“你讲不讲道理?”“结了婚的人还讲什么道理?”“靠!结了婚就能不讲道理吗?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崔氏家训!”“我看你是皮痒了,有种单挑!”“挑就挑!”唐若遥在给秦意浓穿衣服,看秦意浓唇角含着一丝笑,明了她大早上的好心情是为何,笑道:“她们俩刚起床的时候,都表现得跟被糟-蹋的良家妇女似的,还跑来找我和老傅告状,都说是对方有所图谋,老傅说她们俩黏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只好弄一起了……”秦意浓听她讲完她起床之前的趣事,问道:“你什么时候起的?”“六点多。”秦意浓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那我怎么醒得这么晚?”“可能是因为做梦了吧。”唐若遥低头给她扣扣子。“做梦?”“我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你闭着眼在笑,很开心的样子。”“是吗?”秦意浓记不大清了。“是啊,我还想问问你做什么美梦,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忘了。”唐若遥笑着,示意她抬下巴,扣好到领口的最上一粒扣子,再给她穿上一件薄外套。别墅里有暖气,但秦意浓穿衬衫太显身材,稍微遮一点。爱人的小心计,秦意浓看在眼里,但并不去戳穿她。“真好看。”唐若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的装扮,数年如一日地夸她,并奉上一个湿润缠绵的吻。她看着她的眼神让秦意浓坚定相信,就算到了老去的那一天,她满脸皱纹,唐若遥也会像此刻一样,永远炽热真诚。秦意浓再遇不到一个像她一样的爱人,也再不可能像爱她那样爱别人。她好到让她觉得,原来一生的时光竟如此短暂,她希望还有来生,和她生生世世。秦意浓蓦地意动,一个压抑许久的念头竟如野草疯长:她想要一个像唐若遥的女儿。而她也忽然想起来,她昨夜究竟做了一个什么样的美梦。她梦见了一家四口,像她的秦嘉宁,像唐若遥的小女儿,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和“妈咪”,又要姐姐抱。秦意浓险些热泪盈眶。唐若遥看着她异常的神色,担忧毫不掩饰地浮现在脸上:“你怎么了?”秦意浓摇头,将眼底上涌的热气忍了回去。“没什么。”唐若遥皱眉。秦意浓说:“我只是在想一件事,等我考虑清楚会告诉你。”唐若遥妥协:“好吧。但你不准偷偷哭。”秦意浓笑了:“我哪有哭?我是感动的。”唐若遥一下便敏锐地嗅到异样,眯眼道:“感动?”秦意浓怕再说下去露馅了,催促道:“我饿了我要吃早餐。”不忘彻底转移话题,“傅瑜君下的厨,你有做什么吗?”“热牛奶算吗?”唐若遥体贴地顺了她的意,不再追问。“那我要多喝两杯。”“牛奶喝多了胸会变大吗?”“你猜?”“哈哈哈我猜会。”“那不是你的福气?”两个成年人开着有颜色的玩笑,在走到房门前适时地住了嘴,唐若遥拉开房门,牵着秦意浓走出来。三面临江的别墅采光一流,从整面的落地窗一眼便能看到辽阔的江景,水波荡漾,波光粼粼。餐桌前的几位迎着光,美貌值都上升了好几个度。文殊娴一口将多层三明治咬下一口,幸福得冒泡,就差原地升天,见到二人出来,连忙口齿不清地招呼道:“快来吃啊,老傅亲手艺太好了!”有两个相邻的座位已经摆好了餐盘和牛奶,唐若遥携秦意浓坐下,看来看去少了个人,问:“关菡呢?”傅瑜君慢吞吞地喝牛奶。文殊娴举手道:“这题我会,我起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傅瑜君放下玻璃杯,嘴边一圈白色的奶沫,不无怨念地说:“去上班了。秦总,你司员工都这么敬业吗?”秦总瞟了她一眼,淡道:“分人吧。这不还有你吗?”员工傅瑜君:“……”文殊娴拍桌狂笑。笑完以后竖起大拇指:“秦总不愧是站在生物链顶端的女人。”秦意浓谦虚道:“谬赞了。”吃完早饭,除了崔佳人,其他三人都陆续散去了。今儿是周日,回到家以后不见秦嘉宁,秦意浓去了楼上书房,不出意外地找到了对方的影踪。秦嘉宁坐在书桌后的椅子里,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大部头书,聚精会神地看着,没听见房门推开的轻微声响。秦意浓站在门口静静地看她。秦嘉宁过完年就九岁了,她基因遗传好,比同龄女孩还要高一些,已经超过了一米四。肖似她生母,不像秦意浓要经历圆嘟嘟的时期。她端坐在桌后,秀眉乌瞳,眼睛长而不细,眼尾弧度自然上挑,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在小小年纪便初具雏形,看人的时候自带深情,可以想见长大以后会是怎样的招人。秦意浓注视得太久,女孩抬起头,将落下的耳发别到一侧,微讶道:“妈妈?”常常跟在身边的小孩子,变化是一点一滴产生的。有时候蓦然回首,家长才能发觉原来抱在怀里的小不点儿,已经长得这样大了。“你怎么了?”秦嘉宁站起来,漆黑长发披散在身后,气质超出同龄人的沉静,几乎可以称得上玉立亭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像小时候那样,看见秦意浓就飞扑进她怀里,而是在几步开外的位置,问她:怎么了?关切依旧,眉目间的温情依旧,但到底是……慢慢长大了。“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在不在书房。”秦意浓说,按下了心里那一点伤感,走到她桌前,低头看她在看的书,自然地问道,“有什么问题没有?”秦嘉宁说:“有。”她取过边上的一张纸,上面写了不少字,都是她遇到的问题。几年书法不是白练的,她学什么都快,又没有秦意浓那样写丑字的“基础”,钢笔字卓有成效。笔锋凌厉,运笔行云流水,相当漂亮的一手钢笔字。秦意浓的伤感顿时变成了复杂。……希望芳姨的字别那么快练好。秦意浓和她探讨完问题,将女孩抱起来坐在了自己腿上。秦嘉宁没有别扭,而是乖乖地窝在她怀里。她喜欢喝牛奶,身上一股奶香,秦意浓嗅着女儿散发出的奶香,温柔道:“在楼上看书会不会太麻烦?我在楼下再给你改一间书房?”秦嘉宁摇头:“不会,我喜欢看妈妈和妈咪看过的书。”“……”秦意浓沉吟一番,道,“这里的书迟早会看完的,而且我也可以给你买一模一样的书放到楼下。”秦嘉宁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方说:“好吧,全部一样就不用了,我有一些很喜欢的,我把书名报给你,你给我买就行了。”秦意浓嗯了声,神情有点不自在。她总有种被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女儿看穿了的感觉。事实上是因为秦嘉宁霸占二楼书房以后,严重挤压了秦意浓和唐若遥的二人世界时间,而且再也没有书房普雷过。神出鬼没的小孩儿已经不止一次在她们!的时候敲门了,唐若遥如果是个男的,说不定已经心理阴影,严重影响后半生的性-福。秦嘉宁仿佛为了化解她的尴尬,主动问:“妈咪呢?”“在楼下。”“我去找她。”她从秦意浓腿上跳下来,很快消失在了书房。秦意浓默默捂住自己的脸。她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也从书房走出来,刚到楼梯便听到客厅里传来的笑声。唐若遥在和快到她肩膀的女孩打闹,秦嘉宁两只手飞快地结印,细长手指如蝴蝶上下翻飞,叽里咕噜念了一堆她听不懂的,好像是最近流行的一部动画片里的招式。她大喝一声:“去!”唐若遥作被击中状,蹬蹬蹬后退好几步,倒在了沙发上,偏头呕出一口“血”来,瞳孔骤缩道:“是你……”堂堂影后的演技拿来逗小孩儿,十分地有出息。秦嘉宁眼眸一厉:“是我!”她欺身上前准备补刀,唐若遥出其不意一把抱住她,两人在沙发里展开近身肉搏,边闹边笑。秦意浓从楼梯慢慢下来。陪小朋友玩,唐若遥向来做得比她要好。两个人在打闹的间隙里抬起头,一个喊“妈妈”一个喊“老婆”,笑容如出一辙的灿烂。秦意浓内心充盈起无限温柔:“中午想吃什么?”“桂花藕粉!”“除了甜点,还有呢?”“龙井虾仁!八宝豆腐!东坡肉!”秦嘉宁如数家珍,边说边咽口水。她们一家每年至少会出去旅游一次,国内国外都有,今年去了江浙一带,结果秦嘉宁爱上了杭帮菜,回来后念念不忘。秦意浓特意研究了食谱,做了几次味道就很正宗了。秦嘉宁一边吃炖得软烂甜香的东坡肉,一边疯狂赞美秦意浓,最后道:“妈妈以后不演戏了可以改行当厨子。”唐若遥在旁边笑,道:“你妈妈会的多着呢。”秦嘉宁问:“比如呢?”唐若遥神神秘秘地说:“还会口技。”秦嘉宁懵懂道:“是什么?学鸟叫吗?”秦意浓:“……”唐若遥:“学狗叫。”秦意浓磨着牙,在餐桌学了几声狗叫。秦嘉宁哈哈大笑:“这样的口技我也会,汪汪汪,汪汪汪汪。”唐若遥:“汪。”霎时汪声四起,好好的人不做,全成了狗。唐若遥笑得快断气。晚上秦意浓就给她展示了什么叫真正的口技,唐若遥差点儿没气。现在可不敢乱开玩笑了。学校开了生理卫生课,由于同性婚姻合法,课上又多了别的内容。秦嘉宁聪明得连跳两级的小脑瓜子,不知道她懂了多少。小心为上吧。好在小家伙跳级以后,对比她大两岁的同学们依旧没有任何想法,人前小姐姐人后她是谁。一个月后,飞天奖颁奖典礼按时举行。唐若遥身为电影咖,本来不会出席电视圈的颁奖,但她与室友的感情人尽皆知,今次不仅傅瑜君和文殊娴双双提名最佳女主角,连崔佳人也凭借之前拍的电视剧入围了最佳女配角。主办方向唐若遥发了邀请函,唐若遥却之不恭,一袭深蓝晚礼服出席。秦意浓咖位太太太大了,这才是真正不适合出席的,她在家里开了电视机和女儿一块看直播。颁奖典礼群星云集,多是电视圈的明星,一小部分是电影圈的,还有的是电视圈转电影圈,但尚未完全成功。除了那些享誉多年的老戏骨,唐若遥作为华语影坛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三金”大满贯影后,满场看过去,竟鹤立鸡群。唐若遥的座位是主办方安排的,第一排,不算c位,但也紧挨着中间。她举止有度,谈吐优雅,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因着这些年底蕴的丰富,散发在举手投足,一颦一笑越发地成熟迷人。秦意浓感慨万分。秦嘉宁忽然“咦”了声,指着那个偏头和唐若遥说话的男人,问道:“那个老爷爷是谁?”秦意浓随口道:“是主席。”过后她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什么老爷爷,评委会主席今年刚五十岁,而且演员看起来要比平常人年轻,他外表至多就四十来岁,哪里称得上老爷爷?叫叔叔还差不多。秦意浓对她的满头白发都是姐姐和四十来岁就是老爷爷的差别待遇懒得置喙,反正在外面她对谁都嘴甜得很。秦嘉宁道:“主席在和妈咪说话啊,妈咪是不是很厉害?”秦意浓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厉害了,你妈妈可是顶尖的女演员。”秦嘉宁歪了歪头:“那是妈妈厉害,还是妈咪厉害?”秦意浓说:“你最厉害。”秦嘉宁:“哈哈哈哈。”秦嘉宁小孩子心性发作,趴到她怀里滚来滚去地撒娇。电视里主持人在念开场白,镜头也没扫到唐若遥,秦意浓顺着秦嘉宁背后的长发,心思微动,假装不经意地说道:“你想有个妹妹吗?”秦嘉宁坐起来,小脸的神情有些认真:“你们想吗?”秦意浓诚实道:“没想好,先问问你的意见。”秦嘉宁道:“我的意见会左右你们的决定吗?”秦意浓点头。秦嘉宁皱眉:“可我只是个小朋友啊。而且子宫是你们的,你们拥有决定权,我不能左右。”秦意浓换了个说法,温和鼓励道:“那作为这个家庭的一员,你给点建议?”秦嘉宁苦恼的神色缓解,道:“妹妹是什么样?”“……她出生以后才知道。”“漂亮吗?”“应该?”她和唐若遥的基因,生不出难看的孩子。“你们会爱她不爱我吗?”“不会,我们会像现在一样爱你。”秦嘉宁眼睛一亮:“那我想要妹妹……”她及时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秦意浓听着像是“玩?”秦嘉宁清了清嗓子,作总结陈词:“我没有意见,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生。啊啊啊妈咪又出来了!”她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电视机上。秦意浓:“……”秦意浓戳戳女儿胳膊:“要是不生妹妹呢?”秦嘉宁说:“无所谓啊,你自己决定。”作为三口之家,唯二的两个人都把要孩子看得无比轻松,不要也没关系,让她不要有负担。只有秦意浓自己,始终拿不定主意。秦意浓心不在焉地看完了前半场颁奖典礼,最佳女配角如愿被崔佳人收入囊中。直播镜头切到室友三人组,傅瑜君和文殊娴坐在一起,笑容满面,鼓掌鼓得最用力,文殊娴兴奋得直接站了起来,还在大喊什么,收音收不到,看口型依稀是:你是最棒的!崔佳人对着话筒说获奖感言的时候,文殊娴哭了,转头将脸埋在傅瑜君肩膀。进行到后半程,到了全场的重头戏,“视后”——最佳女主角的颁发,主办方制造了一个惊喜,让镜头前的观众都沸腾起来。最佳女主角的颁奖嘉宾是唐若遥。有网友打趣:同样是一个宿舍出来的,怎么有人当候选人,有人就是颁奖嘉宾?总体还是善意居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天降紫薇星。勤能补拙,未来无限,终点在哪里还要待岁月去见证,无论路有多长,她们会共同走过。唐若遥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手里捏着烫金的卡片,望着台下翘首以待的室友们,一字一字道:“本届飞天奖最佳女主角是——文殊娴!”
婚后二三事①①唐若遥三十岁那年,家里迎来了一位新的成员。二女儿秦嘉言,小名嘉儿。秦意浓花了整整快两年的时间纠结和考量,在做好全方面的准备后,决定和唐若遥再要一个孩子。嘉儿和她的妈咪一样,出生在寒冷的冬月,北风料峭,万物萧条。但病房里火热的气氛,让这个数九寒冬变得如春天般温暖。医院病床前,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唐若遥。唐若遥和面前这个人结婚数年,生女育女,被她那样直白的眼神看着,还是忍不住耳根微微一热,小声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有人。”秦意浓斩钉截铁:“我不。”唐若遥苍白的脸色泛起一丝红润,由着她去了。秦意浓轻轻地握着她的手,指腹温柔抚着唐若遥的手背,声音低柔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唐若遥摇头,忍不住失笑。从她怀孕到孩子顺利出生,秦意浓就一直是一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态度,连秦嘉宁都忽略了不少。好在秦嘉宁懂事,不仅没有介意,还尽心尽力帮着秦意浓照顾唐若遥。哪怕唐若遥是孕期反应一点儿都不严重的那个。病房里几乎挤满了人,三人在唐若遥进产房以后便陆续赶到,还有唐斐、韩玉平夫妇、林若寒,已经十一岁的秦嘉宁。秦嘉宁小心地抱着她暂时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妹妹,旁边的舅舅阿姨爷爷奶奶都围着皱巴巴的小婴儿,兴致勃勃地讨论她更像谁。韩玉平算是又添孙女,老脸笑成了包子褶:“依我看,还是像意浓多一些,看这眉毛,多秀气,嘴巴小小的,斯文。”梁菽在一旁笑着附和:“是啊是啊。”文殊娴说:“我觉得像唐唐多一点,咱主要看气质,是吧?”她疯狂朝二位室友使眼色,傅瑜君和崔佳人都道:“对,气质上更像唐唐。”唐斐默默补充了句:“我也觉得像姐姐。”文殊娴闻言看了他一眼,今天第三次表达惊艳:“弟弟,你现在怎么这么帅?”唐斐指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唐斐成绩优异,高考顺利考上了p大生物系,现在是一名大学生了。少年的身量拔高,净身高一米八五,面容白皙,唐若遥进产房的时候他在学生会给同学开会,一身正装,衬衫西裤,更衬得他肩宽腰窄,清俊无双。傅瑜君拍了下文殊娴的胳膊。文殊娴收回调侃的眼神。秦嘉宁仔细地端详过妹妹,冷不丁道:“妹妹像我。”此话一出口,争论的众人出奇地达成了一致。毕竟,谁都不会和小孩子争。孩子像谁的问题解决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病床前那对儿握着手小声说悄悄话,旁若无人的妻妻,文殊娴道:“秦总,你不过来看看你家千金吗?”秦意浓头也不回,淡道:“之前看过了。”顿了顿,她还是回了下头,温和地下逐客令:“要是你们看完了孩子没事的话,可以先去吃饭了,遥遥需要休息。小斐。”已经长大的少年站在她与众人之间,挺拔的身姿像是一堵铜墙铁壁,彬彬有礼道:“我在聚云阁订好了餐,诸位请随我来。”他向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意浓护妻出了名的,唐若遥刚生产不久,大家都体贴地不再打扰,随着唐斐散去了。秦意浓看向最后一个人,目光柔和:“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去吃饭?”秦嘉宁抱着襁褓里的婴儿,道:“我要照顾妹妹。”“吃完饭再照顾也来得及。”“我让舅舅给我带饭了。”秦嘉宁强调,初步长开的小脸严肃认真,“你照顾妈咪,我照顾妹妹。”其实妹妹只会睡觉,秦嘉宁的照顾就是坐在旁边专注地看着她,眼睛不离开她一分一秒,吃饭也要盯着。就像秦意浓对唐若遥一样。唐若遥睡之前,秦意浓是那个姿势,醒来以后还是那个姿势,如果不是眼睛会眨动,唐若遥几乎要以为她变成了一尊雕像。秦意浓衣不解带地照料,很快熬出了红血丝。她大抵陷入了旧日的梦魇,不敢让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这么熬下去,不等唐若遥恢复,她就先垮了。唐若遥提议轮流陪护,唐斐快放寒假了,医院,实在不行也能够抽出几天的空,秦意浓拒绝了,不是她逞强,而是这个建议无济于事。她必须亲眼看着唐若遥,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最后唐若遥用了最古老的方法,将两人的手腕用绳子绑在一起,只要她一动,秦意浓立刻就会察觉到,勉强让秦意浓一天能断断续续地眯两个小时。唐若遥出院了,在家里休养。秦意浓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紧张了——产后抑郁多于产后六周内发生。秦意浓和唐若遥同寝同食,洗澡也亲力亲为。小女儿除了唐若遥抱在怀里时她会温柔地瞧着婴儿以外,其他时候绝对不离开唐若遥单独去看。唐斐放了寒假,家里两个老人,一个月嫂,一个成年男人,一个懂事的姐姐,韩玉平和梁菽时不时过来搭把手,七个人围着小孩儿转,倒忙得过来。两个月后,唐若遥照常坐在健身房的垫子上,身段柔软舒展,做产后瑜伽。秦意浓把跑步机调转了个方向,保证自己能在锻炼的时候捕捉到唐若遥的身影。唐若遥做完一套,微微出汗。秦意浓把跑步机暂停,默不作声地递过去保温杯。唐若遥抿了口温水,两手向后,撑在瑜伽垫上,笑道:“这都三个月了,我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吗?”秦意浓看着她不说话。唐若遥空出一只手,向她招了招:“来。”秦意浓坐在她身边,唐若遥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她的心结只有她自己能结,谁也帮不上忙。秦露浓带给她的影响根深蒂固,无论是正面的坚韧,还是负面的阴影。半年后,秦意浓睡了第一个安稳觉,笑容里也不再有不安的阴霾。嘉儿的变化很大,皮肤光滑,白皙透红,眼睛又大又圆,见人就笑。她比婴儿期的秦嘉宁要圆润一些,手臂跟白生生的藕节似的,一戳一个小坑,戳她还张开没牙的嘴,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每天都有朋友想组团来偷小孩。唐若遥很高兴,她觉得有点像秦意浓,尤其是那个憨厚的劲儿,特别像她描述的小时候的自己。秦意浓不免遗憾,她想要一个像唐若遥的。唐若遥在襁褓里的时候她记不清了,但她根据长大以后的唐若遥推测,应该是一个酷酷的小孩,怎么这个这么爱笑。但令她欣慰的是,小女儿的五官更像唐若遥,尤其是有秦嘉宁的婴儿照作对比,区别更直观。秦意浓找秦嘉宁做了一次深谈。嘉儿出生后的半年,她全副精力都放在唐若遥身上,小女儿暂且感受不到冷落,但秦嘉宁已经长大了,心思又远比常人细腻。秦嘉宁在自己独立的大书房里,再次表现出了远超她年龄的成熟,道:“这不是我们商量好的吗?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在准备要孩子之前,秦意浓就和秦嘉宁聊过天,把一切会发生的事都提前告知,秦嘉宁考虑了一个晚上,表示自己能够理解并接受,且愿意照顾妹妹。她知道秦嘉宁不是普通的小孩,但没想到她如此恪守承诺,毫无怨言,多少大人都做不到。秦意浓微微动容。秦嘉宁仰脸望她:“那你现在调整好了吗?”秦意浓颔首。秦嘉宁上一秒还是成熟的大人,下一秒立刻变身小馋猫,抱住秦意浓的胳膊撒娇:“我想吃妈妈烧的菜。”秦意浓忍俊不禁地揉她的脑袋。“行,正好我很久没下厨了,有点手痒。”“我去给你打下手!”秦嘉宁蹦跳着跑出门,一脑袋撞在唐若遥下巴上,她连忙站住脚。“妈咪没事吧?”“没事。”唐若遥捂着下巴,温声道,“下回走路看着点。”“知道啦。”秦意浓拉下唐若遥按在下巴上的手,看到白皙皮肤红了一块,顿时蹙起了好看的眉头:“我给你上点药吧。”唐若遥笑道:“不用了,一会儿就好。”秦意浓叹了口气。唐若遥笑容跟着敛起来:“怎么了?”秦意浓说:“没什么,就是觉得……”她欲言又止。“嗯?”“时间过得太快了。”她声音里有着淡淡的愁绪。一眨眼秦嘉宁从只能抱住唐若遥的腿,到现在能撞到她下巴,有了自己的秘密,也不再每个晚上都陪她们俩出去散步,她有她的事要做。连唐若遥的眼角都开始出现极细微的纹路。秦意浓恐惧的不是衰老本身,而是时间的流逝。这一生,迟早要有尽头。“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相爱。”唐若遥笑着说,她向来比秦意浓要乐观。月嫂怀里的嘉儿开始哭闹,秦意浓听着声音过去,抱过来轻轻地哄着,在爱人的低语和女儿香甜的睡梦下,秦意浓忘却了那些对未来的担忧。我们无法阻止那一天的到来,所以要努力活在当下。嘉儿的周岁宴,是在韩玉平的大宅子里办的,婚礼那天请到没请到的宾客,这次一并请了过来,比秦唐大婚还要热闹。小嘉儿生得玉雪可爱,在秦唐当年那间婚房里坐着,秦嘉宁手里拿着拨浪鼓,鼓槌撞击鼓面,咚咚咚地响。嘉儿笑得口水巾都沾湿了一片。许是半岁前姐姐带她多,她黏秦嘉宁比黏两个妈妈还要厉害。秦嘉宁也充分展示了身为姐姐的耐心和温柔,动作轻柔地给她擦去下巴上的晶莹,两边小脸各香一口。嘉儿钻进姐姐怀里,用刚学会不久的词组奶声奶气地喊:“姐姐……抱。”秦嘉宁抱住她。嗯,妹妹真漂亮。小家伙沿着她的腿和胳膊吭哧吭哧往上爬,秦嘉宁怕她掉下来,干脆躺下,让她一直爬到自己脑袋上,两只小肉手来回捏着自己的脸,无奈纵容地笑。她单手枕在脑后,分出一丝心神想道:不知道妈妈小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欺负大妈妈。前堂宾客云集。秦唐二人分别招待。唐若遥这边自然是三人,文殊娴正在大谈特谈三年前自己获“飞天奖”最佳女主角的那个精彩瞬间。“当年那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文殊娴惊堂木一拍,道,“谁能想到我能击败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老傅亲荣封视后呢?谁能想到?你能想到吗?”她用眉笔客串话筒,递向崔佳人。崔佳人配合道:“想不到。”“你能想到吗?”唐若遥摇头:“我也想不到。”最后她眼珠子一转,转向另一位当事人傅瑜君,傅瑜君淡淡含笑,十分诚恳道:“是我输了,我心服口服。”反正那之后的第三年,傅瑜君如愿获得了飞天奖,口头上让让她也没什么。文殊娴满意了,收回眉笔,得意道:“老傅亲是不是第一次坐在观众席里哭?”傅瑜君道:“这我必须澄清一下,我不是为了自己哭,我是为了你。你铆足了劲冲飞天奖,都在唐唐面前立下军令状了,再不拿奖你不得崩溃啊?”崔佳人道:“我作证,她拿了奖也崩溃了,当年哭得那叫一个惨,抱着唐唐吚吚呜呜,鬼哭狼嚎的,唐唐的晚礼服都给她哭坏了,最后赔了十万块钱。”文殊娴:“……”她用眉笔敲了敲桌子,气哼哼道,“哪有鬼哭狼嚎?我哭得很优雅好吗?我文仙女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崔佳人斜她:“要不要我给你把当年的直播视频找出来?”“大可不必!”文殊娴伸手一拦,转口道,“你没哭吗?你差点冲到台上来!”崔佳人耸肩:“我没否认啊。”三人忽然联想到什么,齐齐看向唐若遥:“你为什么没有哭?”唐若遥张张嘴,突然来了句:“别低头,王冠会掉?”文殊娴拍桌大笑:“哈哈哈哈哈什么鬼!”专门和她作对的崔佳人自发替唐若遥找补道:“唐唐说得对,毕竟她是三金影后,和你不一样。你可以不要形象,她不能不要。”“我现在就差白玉兰大满贯了好吗?我堂堂视后!”两人再度掐了起来。唐若遥和傅瑜君相视一笑。宾客席里似乎来了一位重要人物,唐若遥眯了眯眼,向崔佳人的老公和傅瑜君颔首,走了过去。来人是许久不见的纪云瑶。几年前的那个夜晚,纪云瑶和她们一家出去散步,中途道别。秦意浓说她很快会再来,却意外地猜错了。纪云瑶下次登门是很久以后,那之后也不如从前亲密,唯有对宁宁一如既往。确切的说,她是在刻意保持和秦家的距离。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意识到那样的温情对她来说是危险的,所以有意远离,秦意浓曾为此惋惜,但她没有生活在纪云瑶的环境,也不知道她如何长大,所以无法置喙。她来,秦意浓很欢迎;她走,秦意浓会送她出院门,生日和新年都会祝福对方,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联系着。秦嘉言出生,纪云瑶按例备了一份厚礼,人没有到场。这次周岁宴,秦意浓向她发了请柬,本来以为她不会来,没想到还是如约而至。纪云瑶比唐若遥大一岁,今年三十二,在纪氏集团任总经理,很快就要升任董事长,完全接管纪氏。她似乎刚从会议桌下来,长发尽数盘起在脑后,小西装,纽扣开着,里面是一件湖蓝衬衫,一副端庄正经的样子。她嘴角不再噙着标志性的意味深长笑容,让人胆寒生畏,而是彻骨的冰冷凉薄,仿佛所有的人、事、物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二十二岁的纪云瑶需要凭借外表上的东西来震慑他人,三十二岁的纪云瑶已经不需要了,纪氏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她的名字,她的脸,就是最好的威慑。“小姑,小姑父。”只是在见到久违的这家人时,纪云瑶眸底到底多了一丝暖色。秦意浓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久不见。”唐若遥礼貌问:“要喝点茶吗?”纪云瑶道:“不用了,宁宁和……嘉儿在哪?”唐若遥:“在后院,我带你去?”纪云瑶颔首:“有劳。”她变成这样大概有两三年时间了,唐若遥还是不大习惯,甚至有些怀念起那个总是笑得不怀好意的纪云瑶,就好像那是她身上唯一一点生动的真实,也随着时间慢慢地消失了。面前这个,只是顶着“纪氏家主”名头的一台冰冷精密的机器。但她和纪云瑶始终不熟,她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比起热闹的前院,后院冷清安静许多。纪云瑶解开衬衣领口的一粒扣子,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臂弯里,放慢了脚步。“我还记得你和小姑结婚的时候,我偷偷来过一次后院,想看新娘子。”“嗯?”唐若遥回头,似乎很意外她会主动开口。“当时你在里面化妆,我本来站到门口了,想推开门,又觉得不合适。后来趁着你室友推门进去的时候看了一眼,你的嫁衣很好看。”像是一团烈火,远远地站着就能感觉到温暖,如同她们一家人一样,所以她只要远远地看着就好,不必靠近。如果纪云瑶换一副口吻,而不是现在毫无波澜起伏的语调,唐若遥说不准还能和她多聊两句,但对方完全就是自说自话的样子,也不等她回答,直接越过她往前走了。“她们是在以前的婚房吗?”“是。”唐若遥抬脚跟上去。纪云瑶熟门熟路地穿过游廊,好似在梦里走过千百遍似的,直接奔着婚房去了。唐若遥蹙了蹙眉。纪云瑶在婚房门口站定,敲了敲门。秦嘉宁把趴在自己脸上玩嗨了的小不点挪开,腾出嘴说话:“谁?”纪云瑶:“我。”秦嘉宁的声音从门里传出来:“纪云瑶?”门口的纪云瑶和随后赶到的唐若遥同时皱眉。她把妹妹放稳在床上,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去开了门,再冲回来,及时兜住了小嘉儿伸出床沿在危险边缘试探的一只脚丫子,避免她从床上翻下来。小不点太皮,一会儿不看着就摔了。好在皮实,摔了也不喊疼。纪云瑶打开门便看到秦嘉宁抱着粉团子妹妹,轻轻捏她的手教育她:“不是告诉你不要乱动吗?不听姐姐话以后不给你买糖吃。”小不点显然没有姐姐天才的智商,她现在能听懂的话都有限,一看姐姐板起脸,卖乖地往她怀里拱。秦嘉宁面无表情:“撒娇有用吗?”干啥啥不行,撒娇第一名,一看就是被家里宠坏了。小不点拱啊拱。秦嘉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承认错误就点头,要是死不悔改,小心我家法伺.-候。”小不点压根听不懂什么是家法伺.-候,跟钻地的小田鼠似的,整个人都要镶进姐姐怀里。秦嘉宁“怒”了,说:“这是你自找的!”然后她把小东西从自己怀里扒拉出来,把她按在床上,露出邪恶的笑容,啾啾啾啾啾啾不停,亲了她一脸的口水。小不点被她亲得毫无反抗之力,等秦嘉宁放开她,她整个宝宝都蔫儿了,眼神呆滞,小腿儿一蹬一蹬的,彰显着她的永不服输。“嗯?还不认错?”第二轮亲吻后,小不点完全动不了了,脑袋歪了歪,看向门口站着看戏的妈咪,仿佛在求助。秦嘉宁心里的小恶魔释放出来,哈哈大笑。妹妹真好玩。唐若遥在小女儿楚楚可怜的眼神注视下,走上前来,意思地教育了番秦嘉宁:“待会儿记得把她脸上的口水擦干净。”秦嘉宁乖巧道:“我会的。”唐若遥让出身后的纪云瑶:“你纪姐姐过来看你们,听姐姐话。”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别直呼姐姐的名字,不礼貌。”秦嘉宁依旧乖巧:“知道了妈咪。”唐若遥目光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圈,说:“我回前院了,给纪姐姐倒杯水。”秦嘉宁把水送到纪云瑶手上,唐若遥这才离开。纪云瑶在床沿坐下,目光专注地瞧着秦嘉言。小不点一点都不怕生,精力也恢复得快,没一会儿就自己翻过了身,爬到纪云瑶身边,温热的掌心抓住了她的手指。很陌生的感觉。纪云瑶微愣。小东西得寸进尺,抱着她的手,往她肩膀上爬,爬到中途大概是累了,以考拉抱树的姿势暂时休息,大大的眼睛闭上,睫毛浓密。纪云瑶唇角划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几不可察。秦嘉宁抿着嘴。纪云瑶一只手托着小不点的背,防止她摔下来,偏头对秦嘉宁道:“她和你小时候不大一样。”“我是什么样?”纪云瑶眼神软了软,道:“可爱的样子。”“……”秦嘉宁还没表现出什么,纪云瑶便不自在地道:“当我没说。”她看着秦嘉宁长大,自己把自己当对方半个妈,但名义上毕竟是姐姐,说这话怪怪的。秦嘉宁是大姑娘了,听到这种幼稚的夸奖大概也会觉得不开心。秦嘉宁扑哧笑出来,她说:“纪云瑶。”纪云瑶皱眉:“叫姐姐。”秦嘉宁吐槽道:“你比我妈咪还大,我叫不出口。”秦嘉宁长着天使的外表,内心却是十足的小恶魔,只有亲近的人才能看到。纪云瑶:“……随你吧。”自己宠大的孩子,还能怎么办?惯着呗。秦嘉宁托着下巴思考,道:“你为什么从来不笑呢?以前也不是这样。”孩子才会不顾人与人的界限,问出这种问题。纪云瑶道:“现在见过我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你确定要我笑?”“是吗?”秦嘉宁眼神微眯,出其不意地呵向纪云瑶的痒痒肉。纪云瑶有个致命弱点,三十二年来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怕痒。几分钟后,纪云瑶盘起来的长发都散了下来,淡化了她身上的冰冷锐利,脸部线条也变得柔和,那只是极短的一瞬。纪云瑶坐起来,重新将长发盘好,眸光冷厉,她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人面前失态,哪怕是小孩儿。纪云瑶本来就不是善类,身居高位多年,面无表情地看人的时候眼神阴沉,尤其可怕。“这样的事,不要有下次。”秦嘉宁垂着眼,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完全没有畏惧之色。“我错了。”语气却是恭敬的。纪云瑶沉沉地吐了口气,低头继续逗那个再次跃跃欲试准备往自己身上爬的小不点,目光放柔。还是这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家伙可爱,只会吐泡泡。小嘉儿又吐了两个泡泡,前院来人通知让秦嘉宁带妹妹过去,抓周仪式要开始了。纪云瑶擦了擦自己手背上的口水,拿起西装外套穿上,先行到前院去了。秦嘉宁抱着粉白团子,边走边忍不住亲她脸,小不点粉润的脸蛋红彤彤的。到了前院,秦意浓接过她怀里抱着的妹妹,再一看妹妹独特的人造“高原红”脸妆,洞察地朝秦嘉宁看过去,神色莫辨。秦嘉宁目光躲闪,小声辩解道:“我就亲了两下。”她还是怕秦意浓的。偏生那被“摧残”的小家伙还咯咯笑,小手在空中挥动:“姐姐抱。”姐姐伸出手,觑了一眼妈妈的脸色,并不敢抱。秦嘉宁并不知道,秦意浓只是从她们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还有姐姐的自己。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转载请注明:http://www.mauritiustour.net/jbszdzz/444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