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风飞扬的鸭子20一脚踹开
现在距离陪读时代，已经很久远了，鸭子的学习基本自己对自己负责，我只是生活上照顾多一点，事实上，今天之前，我离开深圳了五天，鸭子在生活上也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家里还算干净，洗衣机天天开，报纸有取，煮了汤圆宵夜，碗筷都洗干净了架在碗架上。然后我回家那一瞬间，她又瘫痪了，支一支动一动，什么都等着我。但是跟五年前的崩溃局面质的不同的是，她现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逆风飞扬的鸭子（20）
妈妈：一脚踹开
黄啸
因为我老是对各类江湖聚会说“不”，理由永远是陪鸭子学文化。有次亲密女友正色警告我，你这样下去，会毁了你自己，人不能把自己完全给了下一代，况且鸭子他们这一代人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等她有了自己的世界，一脚把你踹开的时候，你再想建立自己的新生活，岁月神偷懂不懂，什么都来不及了，你就干瞪着眼腰疼吧。
我听了有点点心悸，就去找鸭子谈话，把女友的话复述了一遍，自说自话地说，我觉得你不至于吧？我们俩现在好成这样，你长大会一脚把母后踹开吗？结果，鸭子磕巴都不打地说：你还真别心存幻想，对我们这些代表先进势力的“濒临00后”的“90后”们来说，有心肝多没型啊。我给你举个例子吧，前两天，班里某某某骨折了，她发短信给我们3个整天在一起的好朋友通告，分别得到的回复是：Ｋ，牛Ｘ；太酷了；哈哈哈，雷！我说那个骨折的同学一句安慰没得到，是不是顿感世态炎凉，雪上加霜，交友不慎，恨不能找块豆腐把另外一条腿也撞断了算了？鸭子说：没有啊，她只不过说，用不用那么夸张啊，赶快上街帮我看看这期《最小说》来了没有。你看人家多“蛋定”，鸡蛋的蛋！哪儿像你那么容易受伤害啊，做人不能太脆弱。
（关于这个有话不能好好说，我现在有点可以摸到脉络了，鸭子和同学之间就是这么恶言恶语的，来不来小伙伴之间，经常互相质问，脸呢？不要脸呀？这种亲昵方式，可以参考《火星救援》中的一段，返航的其余五名宇航员，在两个月后得知马克还活着，迈克尔·佩纳写message给他说：“我们很抱歉把你留在了那里。但是，我们真的只是不喜欢你而已，没有你，我们住得都宽敞多了，除了还得有人做你的那份事，就是关于植物研究。”最后补个刀：“植物学不算真正的科学。”几句话把跟伙伴们久别重逢（网络重逢）呆萌看得熨帖的啊，这是一起星际旅行的伙伴之间能get到的亲热方式，而不是“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了”这么没幽默含量的顺时针蜜糖。）有时候不是玻问题，璃心不玻璃心的，是星球和语境问题，不是一个年代人类似不是一个星球人。
鸭子一番“哼哼教导”，把我说得透心凉，想想平常我们俩关系的貌似和谐，的确是我剃头挑子一头热。常常是我贱嗖嗖地打hello，hello，honey！她小人家兜头一句：哈你个头，说中文！还有一次带她去外贸店淘衣服，她对店里环境很不以为然，爱试不试地，我倒是翻翻捡捡，挑得起劲，也有点被便宜冲昏头脑的意思。鸭子在旁边酷酷地说：大客户啊，年过半百才玩非主流，晚不晚点啊？我在她眼里，就是这样，年逾半百，不进专卖店挨宰，就是为老不尊。如果乐观一点理解，算她看得起我吧。她觉得我应该争当消费主流，吃香的，买贵的，而不是钻进小店瞎淘一气。不乐观地理解，也是撞豆腐的下场。
我身处这种待遇气场中，已经习以为常，甘苦不分了，现在一一回味起来，的确前途没亮，等着挨踹吧。
我之前对“几零后”的说法，从来没引起过重视。我是觉得只有不同的年龄段，没有不同的年代，很多东西是定理，是必经之路，没必要非用“几零后”区别人群。现在铁的事实摆在面前，觉得“90后”、“濒临00后”小崽子们真是帮铁石心肠小坏蛋，他们打击起人来那叫一个稳准狠，而且你还不能表现出来被击中，挥挥衣袖，没有所谓必须的，不然二次打击立马跟上，拜托有点游戏精神好不好？
写到这儿，我又有点心神不定，我应该回家做饭了。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到超市买点什么，回家怎么立体利用时间洗煮炒，半小时内开饭，然后看着鸭子狼吞虎咽，连说带吃，万分欣慰，心比蜜甜。此人被我饲养的，江湖悍称“像泼了大粪似的”，那叫一个茁壮成长。其实，有些事，你说叫“付出”也好，你说叫“牺牲”也好，如果个中没有巨大享受和自我需要，光靠责任也是支撑不了多久的。
当然了，我和鸭子之间，并不是因为我有“爱的奉献”之觉悟，就没有激流和险滩，特别是我们俩又不是生活在真空里，我也不是机器人，我的情绪有时候会受周围环境影响而上下左右波动。波动的时候，我多么希望鸭子能有点眼色，不要在我脑子里那根弦比较脆弱的时候，还挑了又挑，或者用村上春树的话说：脑子里管正常的那枚螺丝帽不太紧的时候，再来刺激我，非把螺丝帽闹飞不算数。但是，在我有抓狂倾向的时候，如果不把我逼到抓狂，而是有眼色见好就收，避重就轻，避免冲突升级，那就不是伟大的鸭子了。
下面就是连锁反应的一天。
今年放暑假，鸭子每天要睡到中午12点半，起来第一句话就是“makerice”（做饭，鸭式英文）。这天我约了女友吃饭喝下午茶直落，难得假期，可以主动发起江湖饭局，见见江湖亲戚了。我跟鸭子说：鸭猪猪，明天你能不能拨冗早起半小时，跟我出去吃午饭啊？我就不用单独给你做了，都是你熟悉的阿姨，吃饭的地方有电脑。吃完我们聊天，你玩电脑。最擅长说不的中国人鸭子说：不。我要睡觉。
那好吧，我给鸭猪猪做了午饭再走，以前又不是没试过，一天里的第一个“不”，我是不会有任何怨言的。给她炒好香喷喷的腊肠玉米青豆红萝卜鸡蛋炒饭。我就出门耍去了。将近中午一点钟的时候，鸭子打电话来说，妈妈我不喜欢腊肠，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基本得以天为单位，今天初一明天十五，30天河东，30天河西，很不好把握。我说不喜欢就捡出来不吃呗。她说整盘炒饭都有腊肠的味道了，不能下咽。我说那就整盘不吃吧，但是我现在也回不去给你重新做，你自己找零食或者叫外卖。对这一天的第二个“不”，我有一点点不爽，但是很快过去，基本没往心里去。有个嘴壮、肚壮、身子壮的孩子就是这点好，她哪顿亏欠少吃一点，也不太担心，知道她下顿会很负责任地为自己补回来。这点我比那些天生和食物有仇的孩子家长幸福，我们家孩儿饿得起。
闺蜜聊天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说到鸭子，大家一致认为，我给鸭子的太多了，为她做得太多了。这样丰厚给予的好处是，此人因为得到的爱如潮水，精神物质双丰腴，所以性格阳光，神经大条，超级自恋，唯我独尊，基本看不出啥单亲家庭孩子的阴影。缺点是，她得到的太多太容易，我又总是把自己付出的心血用一种玩笑的方式表达出来，让她觉得我是手到擒来给她创造了一切，一来她会不珍惜，二来她被保护得太好了，将来走上社会，会觉得谁都理所当然该对她好，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的时候，挫败感很严重的。经历类似的朋友举例，她对自己的女儿比我对鸭子严苛多了，现在女儿在国外读书和工作，反哺的意识特别强，一来她是知道妈妈不容易，二来也是要证明给一向对自己要求严格的妈妈看，我能，我行。朋友说，将来鸭子会不会把你一脚踹开不说，她对你的反哺你就别想了，你表现得太轻松了。她觉得妈妈闹着玩似的就把我带大了，根本想不起来妈妈是需要报答的。尽管我嘴硬说，当我前世欠她的吧，我不需要报答，她自己好就成了。但是我是谁啊？朋友说的这些，我何尝没想到过。我甚至同意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话，不一定是真棍棒，以前兄弟姊妹多的时候，常常是那个不被父母宠爱，被父母差遣最多的孩子将来最孝顺，对父母的赡养最自觉最有责任感。那个从小最得宠的，最没出息，“啃老”啃得最心安理得，往往成为兄弟姐妹中的小公敌，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反思自己，的确是因为自己的成长过程中，比较被父母主观和客观的顾不上搭理，太缺关爱了，所以不想让鸭子重复我的经历，加上单亲，想她有欠缺，就努力加倍给她。我把自己给她了，自己的世俗价值观上的事业给她了，自己的生活也给她了，几乎都没有自己了，还附赠一张大笑脸，从来不让她觉得妈妈怪难的，想到我能不能为妈妈分担一点。这事的确有点过了。
聚会解散我一路开着车想着这些。聊了一下午天，有点乏，不想做饭，去麦当劳给鸭子打了包，她为此打了3个电话催，催促，再催促。
捧着一大纸袋子食物进来家门，鸭子嗑着瓜子在客厅看电视，各种零食的包装纸满满一茶几，几乎没动的炒饭还在餐台上，就说：你把炒饭倒到垃圾桶里，小心别倒到外边喂蟑螂，再洗手吃饭。鸭子起身去倒，然后狼吞虎咽汉堡包、鸡翼、薯条、麦乐鸡和奶昔。吃完，我收拾，发现鸭子把炒饭就那么囫囵倒在垃圾桶里。饭沉，一下把垃圾袋压扁，脱离了垃圾桶边，等于是油油的炒饭把垃圾袋压在了下面，四周也是一塌糊涂。我脑袋里的弦开始脆弱，螺丝帽开始松，把已经钻到房里玩电脑的鸭子叫出来，把垃圾桶的惨状指给她看，重新拿了垃圾袋把桶里的内容兜出来，然后把垃圾桶内胆取出，用吸油纸擦了，叫鸭子拿到洗手间用刷子蘸点洗衣粉刷下。鸭子说，什么叫洗衣粉？我的弦开始“扑扑”，螺丝帽开始要往天上飞。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洗衣粉？她无辜地点点头，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啊。我想到朋友的话了，我把她照顾得太好了，过了。把洗衣粉指给她，说：妈妈有点对不起你啊，没早点教你认识洗衣粉，早点教你做一些事，你12岁了，洗衣粉都不认识，太说不过去了。
因为脑袋里的弦的问题，我觉得很疲倦，坐到按摩椅上按摩，按着按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打开冰箱发现没牛奶，继续下午受到的提醒，找到鸭子甜言蜜语地说：鸭宝宝去帮妈妈买趟牛奶好吗？鸭子干吧脆地说，不好。这是今天的第三个“不”。往日里，我试探一下遭拒，就会自己颠颠跑去买，买完放回家，再去公园锻炼。因为保质期短，村里那个晨光鲜牛奶专卖店每天进货有限，到晚上8点前一般就卖光了，所以不能先去锻炼，然后再顺路买牛奶，必须连跑两趟，别说连跑两趟了，连跑三趟也试过啊。今天不一样，今天我不是被洗脑了吗？我温和但是坚决地对鸭子说，如果我坚持要求你去一趟呢。鸭子从来不信这种温和但是坚定的邪，其实这是我耐心快到头的征兆，台风眼最安静的意思。12年了，她还没总结出来。不善于总结规律，永远上演同一节奏的戏码，这是我女儿吗？再次说“不”。我继续穷尽最后的温和，去买两盒牛奶去，你不是要喝伯爵奶茶嘛？妈妈回来就给你煮。鸭子说，我不喝了，不买可以不可以？我说你不喝可以，但是不买不可以……此处省略字，都是鸭子说的“不”和我一点点提高声调后的坚持要求。鸭子终于发现今天非同小可，回房换衣服去了。换了20分钟，7点半，还没换出来，我推门进去，衣服换好了，裤子踩在脚下发呆。我用战争前的异常平和语调对她说，穿衣服动作快点好吗？再晚牛奶可能就卖完了。鸭子睥睨着眼睛挑衅地说：就是慢不给啊。我本来就打算白跑一趟的，你想喝牛奶，你自己怎么不早点去。
我“咚”地踢了一脚房门，脑袋里的弦“啪”地彻底断了，不受我控制了。
我几乎是用喊地说：第一，我有个很温和的开始吧？不要说牛奶多半是你喝掉，就算是因为妈妈要喝为妈妈跑一趟，近在咫尺，10分钟来回，这么点事就非要弄到我发飙骂人吗？你喜欢这样的局面是吗？为什么温和地和平地提要求，永远没用，非要弄得一个像疯妈，一个像逆子？我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去买？好，我告诉你，我为你买牛奶再早也愿意，还有别的，我买了12年了，都做得理所当然，只要我走得动，我都愿意，不用问为什么，就是愿意，今后也一样。今天为什么让你去，因为要你有分担的概念，对力所能及的家务需要有一点概念，包括认识和使用洗衣粉。这是我第一次要求你去买牛奶，可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你不想每次都搞成这样的疯狂局面吧？第二，你这个慢劲就是不可以，每次要出门换衣服，都是看着书10分钟一个袖子，10分钟一条裤腿地磨，你要上中学了，比小学远多了，你还想像小学那样常常迟到一小时或者更多到校、再次成为闻名全校的迟到大王吗？第三，从明天开始，你要做我安排的家务，不会太多，但是每天都要做一点，什么事都替你做没有底线的，垃圾不会丢，洗衣粉不认识，下楼买趟牛奶废半小时话，最后还得靠声嘶力竭。这些今天以前都算妈妈的错，明天开始要对你有要求；第四，这个牛奶你今天不管去到哪里，都要买回来，胜利超市卖完了，去华润，华润没有了去家乐福，家乐福没有了搭公交车去沃尔玛，去到天边，你都给我买两盒牛奶回来。下次记住，我文文明明说，你高高兴兴去，不要弄到两败俱伤，我心力交瘁，你灰头土脸，你还是得去。还有，会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和会发明和借助工具劳动一样，是人类比动物优越的最重要的标志，希望你牢记。
我发了10分钟飙，回到客厅里，又等了10分钟，再进她房看，鸭子还在穿第二只袜子。我不能再等了，再等我又要发作了，更衣出门，出去村后公园锻炼。在公园山路上用腹式呼吸深深地吐纳胸中恶气，走了两圈之后，一鼓一鼓的心肺才顺下来，脑袋里乱颤的弦也顺了，管神经的螺丝帽紧了回去。怪不得人家说不要离练气功者太近呢，不然他锻炼排出来的病气和乖张暴戾之气都被你吸进去。反正我今天做运动排出来的都是这样的坏气没错，吸者倒霉。这是为什么我通常情愿什么事都自己做，不喊鸭子帮手的缘故，要用比自己做这些事大几十倍的体力和精力，要冒着精神崩溃的风险，教育有效吗？当然会有效，但是这样的体力，不是分分钟都有的啊！这也是为什么有的家长看起来不负责任，不教育自己的孩子，一味顺着，宠着，那也是能力和体力局限，顺着宠着往往比矫正和引领容易得多。我自己也总是隔很久才有这样的体力跟鸭子较一次劲，太消耗了。整天当傻大姐乐哈哈地跟她相处，也是我自己的需要，生活较真起来太辛苦。
气顺过来，我开始担心鸭子。如果在村里的超市没买到牛奶，去了村口的家乐福，过马路会不会被车撞了？这个大头虾，走路时从来是车让她。我们有3个住同村的同事投诉过鸭子瞬间踩着龙板出现在他们的车头，把他们吓得灵魂出窍，差点把刹车踩断。如果家乐福也没有，她搭车去沃尔玛，会不会坐反方向，她平生只坐过一次公交车去书城，就坐反方向了。胡思乱想着回到家，鞋在，人回，牛奶有。
我大大松了口气，跑到鸭子房，对着雨过天晴正欢天喜地玩电脑的人贱兮兮地说，牛奶买回来啦？辛苦啦！喝伯爵奶茶吗？
鸭子：我勤而巧
完荃
虽然妈妈总是诋毁我不做家务，但其实我是非常勤劳，非常爱做家务的。我平常就经常烧水，帮妈妈端水或者取报纸、倒垃圾哦，最近还总是帮着买牛奶和陪妈妈去买菜哦。而且我很聪明的，每次提东西，两包我总是能分出哪包比较轻，从而选择提轻的那包哦。
而且我的手非常巧，有一次我听话地把吃剩的饭倒进垃圾桶里，然后不到10分钟就听到一声狮子吼：“鸭鸭，你怎么把饭都倒在了垃圾桶里？没有倒在垃圾袋里？”然后我特别乖，问完洗衣粉是什么之后就拿着垃圾桶洗去了，洗得特别干净哦，我厉害吧？还有一次我喝了一种很多油、干了以后碗会很难洗的汤，妈妈出门锻炼之前嘱咐我喝完后马上用吸油纸巾擦下碗，不然她回来后会很难洗。而我吃完后就忘了，过了20来分钟想起来后已经干了，于是……我直接把它泡在了水里，妈妈回来后的结局我不用说了吧？
关于我手巧的事还有很多，比如我经常喝完水后随手把杯子放在一个会让杯子濒临灭亡的位置，而我一般都能抢救回来。如果实在救不回来我还会收拾，把地上收拾得几乎一点玻璃碴儿都不剩，不过就算这样妈妈还是会发现。原因是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在那段时间穿拖鞋（平常在家光脚丫）了，而我会突然变得乖，被妈妈一审，我就会实话实说。
关于我会做家事和手巧的内幕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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